第二节 从甲骨占卜到《周易》筮法

从河南安阳殷墟遗址先后出土的十余万片刻有文字的甲骨可知,殷商时期的宗教占卜活动异常发达,几乎每事必卜,甲骨占卜也应是当时的重要宗教行为。
追溯甲骨占卜的源流,龙山文化(公元前3000—前2000年)时期已经出现,那时主要盛行骨卜,大多利用猪、羊、牛、鹿的肩胛骨作占卜材料,从龙山文化时期出土的卜骨来看,其制作程序都很简单,骨面有灼无凿,形制原始简陋。这说明它们是较早期的遗存。到了殷商时期,由于宗教已经演化成巩固统治的重要工具,职业巫师们便将之发展成一个复杂的过程,由此,甲骨占卜方法出现了比较严密的制度规范,根据甲骨学学者研究,大体上包括取龟、衅龟、攻龟、钻龟和凿龟、命龟、灼龟、占龟、书龟和契龟、藏龟等步骤,每个步骤都有比较复杂的程序要求,成为一个神圣化的宗教制度。
根据现存卜辞的内容来看,当时的占卜活动可以分成两大类。一类是对已出现但意义不明的自然、社会或生理现象作出解释,如梦占、星占、气象占皆属此类。另一类则是在自然界并未出现什么征兆的情况下进行的。如统治者在进行战争、建筑、祭祀等重大活动以前,对自己的行动又感到缺乏把握,犹豫不决,他们也会命令巫觋来占卜。有关的甲骨卜辞内容前节已有征引,兹则从略。
在传世典籍中,也有关于甲骨占卜对于商代宗教生活重要性的有关记载,如《尚书·洪范》中殷之后人箕子说:“汝则有大疑,谋及乃心,谋及卿士,谋及卜筮。汝则从,龟从,筮从,卿士从,庶民从,是之谓大同。身其康强,子孙其逢吉。汝则从,龟从,筮逆,卿士逆,庶民逆,吉。卿士从,龟从,筮从,汝则逆,庶民逆,吉。庶民从,龟从,筮从,汝则逆,卿士逆,吉。汝则从,龟从,筮逆,卿士逆,庶民逆,作内吉,作外凶。龟筮共违于人,用静吉,用作凶。”从这些表述来看,商人认为龟筮占卜的力量应比人的意志更为重要,所以蔡沈《书集传》评论上述这种情况时说:“稽疑以龟筮为重。”箕子之语反映了甲骨占卜在殷商时期的重要性,也反映了殷文化的特点。
由于甲骨占卜需要大量采用龟甲,程序繁琐且取材有限,后世占卜则渐渐更注重筮法,筮法用蓍草或小竹棍,通过操作程序把卦算出來。卜法与筮法作为古代占卜方法本为并存,如《周礼·春官》云:“凡国大事,先筮而后卜。”筮法于周代更为发达,代表西周早期文化的周原遗址出土的周代甲骨上,已经出现了一些“数字卦”的记载,有学者认为,这些数字卦当为筮法的结果刻于龟甲上的记录。^[1]筮法于周代发展成体系,对于中国文化影响至巨,号称儒教“群经之首”的《周易》,便是一部筮法占卜的总集。
《周易》筮法占卜的基本方法是用50根蓍草对应卦书来占卜吉凶。《周易》一词最早见于《左传》庄公二十二年载:“周史有以《周易》见陈侯者。”同时《左传》中多次提到用《周易》占卜吉凶的事例,可见当时是很流行的。《周礼·太卜》又载:“大卜……掌三易之法,一曰《连山》,二曰《归藏》,三曰《周易》。其经卦皆八,其别皆六十有四。”由此可见,似乎在周初易占之书有三,但《连山》、《归藏》早已失传,仅《周易》一书源流不绝。《周易》一书的书名也存在不同的解释,“周”有两义,一说为周朝之“周”,强调此占法的时代属性;一说为周遍之“周”,强调此占法的内容特色,涵括宇宙,无所不包。“易”有三义:变易、不易、简易。说的是宇宙间昼夜相衔,刚柔代御,变化不停。《周易》的本意就是在这变动不居的世界中寻找不易之则。而关于传世今本《周易》的写作年代,学术界有较大争议,不过其基本体系出于西周时期,应该是没有问题的。
《周易》的结构可分为八卦卦象及六十四条卦辞和三百八十四条爻辞。构成《周易》卦象的基本符号是“—”和“--”,称为“爻”,据说直接起源于周人占卜时所用蓍草的有节和无节。但也有学者认为“—”和“--”两爻的符号从龟甲上长短不等的裂纹演化而来;有人认为它是天与地的符号象征;更有人认为它分别代表着男根与女阴,是古代生殖崇拜的孑遗。“—”和“--”分别被称为“阳爻”和“阴爻”,认为阳爻代表刚强、进取、运动、温暖;阴爻代表着柔弱、退守、静止、寒冷,是构成宇宙间一切运动的两种基本势力。正是阴阳这对基本矛盾的相互对立和作用,推动了大千世界生生不息,变动不居。由此,先民认为万事万物的变化皆不出于《周易》的范畴,故可察往知来、洞察一切了。
《周易》筮法占卜的程序,《周易·系辞》中有记载:
大衍之数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。分而为二以象两,挂一以象三,揲之以四以象四时,归奇于扐以象闰,五岁再闰,故再扐而后挂。……
算卦时,占卜者拿50根蓍草,拿出一根放在一边,这是不用的。后将余下的49根蓍草任意分为两组。从右手边的这一组取出一根,将其挂在左手小指上,然后用右手数在左边的蓍草,四根四根的数,将多余的蓍草夹在无名指与中指之间,如果数到最后没有多余,那么就将最后的四根都夹在无名指与中指之间。然后用右手,以同样的方式数右边的蓍草,将数剩下的蓍草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。然后将余下的,未拿在手中的蓍草数一下,此时只可能有四种情况:36(对应的是9,老阳);32(对应的是8,少阴);28(对应的是7,少阳);24(对应的是6,老阴)将所得记下即为一爻。由于现在所卜的卦象为重卦,共有六爻,所以卜卦需反复六次,方成一卦。
就占卜方法而言,《周易》比之甲骨卜辞的“进步”,主要在于它形成了一个数字化、形式化的系统。甲骨占卜只用一次,巫师或称吉或称凶,成功与失败的几率各占一半。而用《周易》占得一卦,便有一条卦辞和六条爻辞,不仅内容比较固定,而且条目之间又存在着相互的关联,吉凶都是有条件的,给了占卜者较大发挥的余地,不容易陷入非此即彼或无言以对的窘境。^[2]而以这个数字化、形式化的系统为基础,逐渐发展成一套具有宗教神学背景的哲学体系,对此我们在本章的第二部分再作介绍。